小重修了下，不然和后文连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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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结果还是被打下来了，敖丙看着眼前架在火堆上被烤得兹兹冒油的燕子，十分无语。就在一个时辰前，纵使敖丙操纵着两只纸鸢左躲右闪，还是没能逃过哪吒的弹弓袭击，两只纸鸢跌落下来，本以为会摔成两张破纸，捡起来一看却是两只肥滚滚的黑燕。

       哪吒叉腰站在亭檐上哈哈大笑，“怎样敖丙！小爷的新法术！厉害吧！”很厉害，可是这是我做的纸鸢。

       “以后咱们出去玩，就不愁饿肚子了！”哦，好贴心，可是这是我做的纸鸢。

       “你想吃什么用纸扎出来呀，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小爷的弹弓都给你送过来。”谢谢，可是这是我做的纸鸢……敖丙躲开哪吒想搂过来的爪子，很生气，拒绝触碰。

       而且，用纸扎的给自己做吃的，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不怪啊，因为咱们俩现在都是……鬼啊……”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晓得自己已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的敖丙被这应答吓了一跳，看到敖丙被吓到了的哪吒立刻捧腹大笑了起来。

       “你别这样说，不吉利。”敖丙眉头微蹙。

       “你们妖怪还讲究这个？”哪吒一脸不可思议。

       “……”被“妖怪”二字微微刺痛了一下，敖丙低垂下目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所幸哪吒幷没有纠缠这个问题，递过手中的烤燕，“吃？”

       “我不吃这个，”敖丙摇摇头，转身往远处走去。

       “为什么？你们龙族难道吃素不成？”

       “父王从不让我沾染荤腥，”敖丙平静的看过来，“父王和师父说，仙君不吃这些。”

       “……”哪吒目瞪口呆，嘴里叼的烤翅啪嗒掉在了地上，姑且不说这老龙王打算的还真是长远，就说这仙君的喜好脾性也是千奇百怪的，比如太乙真人，别说荤腥，酒肉都从未断过，他们是不是对仙君的秉性有什么误会？

       “喂，哪有这么多规矩，小爷亲自烤的，让你吃就吃。”哪吒一把拽过前面的人，莫名的有些不痛快。

       “好。”敖丙被扯得转过身，歪了歪头，接过哪吒手中的烤燕，咬了一口。

       “……”哪吒原本准备好的说辞被直接噎了回去。不是，难道不应该你拼死拒绝，我再劝说，再拒绝，再劝说，来来回回几十次后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么？！

       “你，你你，你怎么又肯吃了？”

       “因为你想让我吃。”敖丙有些不解，怎么吃与不吃对方都不太高兴，他都没计较辛苦做的纸鸢一转眼就被打下来了呢。

       哪吒看着面前咬着烤燕再次走远的人，更加不痛快了。

       朝夕相处的日子久了，就会发现敖丙身上偶尔会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违和感。他遵守很多规矩法则，举手投足，都像是学堂仙府中教养出来的最知书达理的端方公子，但这些规矩又是如此轻易的可以被打破，没有任何不可僭越的原则或底线，似乎他并没有理解为何要遵守，也不在意是否要违背，如同玉雕石刻的一尊假人，按照书本里最标准的样子绘上了真实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鲜活，灵动，只是在不经意间露出那么一星半点的破绽。

       曾经在某个黄昏时候，打着酒嗝的胖仙人昏昏沉沉，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自己徒弟传道授业，而就算长成了少年样也依然很熊的哪吒翘着脚掏着耳朵，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听。

       飞禽走兽，花木鱼虫，开灵智而成妖，妖千年而修人心，三千年而悟天道，得机缘或成仙。妖族在修行的道路上是最艰难而漫长的，万物有灵，可是能够开智成妖的不过是千万之一，而妖天生就缺少一颗心，没有心便不通人性，不辨是非，不晓善恶，不识爱恨，更不解天意，于是即便成了妖，也要花费漫长的时光来修炼心性，待到完全成“人”之后，才可以追求更进一步的修为。有的妖行差踏错，行了凶作了恶，便被人间的术士或下凡的仙君消灭了，就好像哪吒和父母每每消灭的那些妖怪一样。而有的妖就算顺利尝尽人间百苦，难得修成了一颗心，也容易栽在老生常谈的“情”字上，最终还是道消身损，万劫不复。

       那敖……龙族呢？哪吒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东海龙王那已经是近仙级别的大妖怪了，他的孩子天生就是妖，但修心也是和其他妖族一样的，至于敖丙，那是个例外，灵珠给了他一颗心，他便不用经历那数千年的苦修……

       哪吒听了后偷乐，他肯定是不愿意好友吃苦的。

       太乙真人的拂尘“啪”的打了他一下，别高兴太早，妖怪“修心”，不只是要长出一颗这个，拂尘戳了戳哪吒的胸膛，光会跳有什么用，更需要修炼的是“人性”。像敖丙，区区三年时间，怕是远远不够，难说哟难说……

       喂！胖子！你喝醉了说胡话吧，敖丙哪里不正常了！哪吒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表情极凶，就像一只护食的獒犬。

       又打了个酒嗝的胖仙人压根没注意到对面的死亡凝视，迷迷糊糊的继续叨叨，哎，只是看起来与常人一样罢了，多半是我那师弟一板一眼强行教导的，言行举止都是从书里搬下来的咯，比如你救了他，他就应该感谢你，你和他一起玩，他就应该和你做朋友，你是他的朋友，他就应该对你，对你的家人好……

       胡说！敖丙是真心对我好的！你@##@@#&!……哪吒飞身而起，一点也不尊师重道的给了太乙真人一顿胖揍。

       嗷嗷！猜的嘛，猜的嘛！你个死娃儿！@##￥……

       怎么会有假呢？那样漂亮清贵的龙三太子，会哭，会笑，会嗔，会闹，惹急了会生气，被逗弄了要反击，细细的腰很敏感，如果老是戳他，就会被上天入地的追打，可若是真的打疼了，哎哟哎哟的叫唤几声，他又会一脸紧张的收手飞过来，三分怯二分悔，五分担忧的望着你，伤着了吗？有没有事？对不起……你若是一直盯着他瞧，他就会害羞起来，用袖子遮住半张脸，眉头似蹙非蹙，低眉顺目的红了耳朵，小声的喃喃道，别看我了呀。

       那么真实，那么可爱，哪个话本里会有这样惹人心动的美人可供照搬呢？所以哪吒不信，即使偶尔，偶尔会有那么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异样，即使，之前陈塘关的事在所有人心里都留了一道细微的疑影。

       哪吒不会去想那么复杂的事情。

       对李靖夫妇来说，敖丙拼死护住了哪吒，而陈塘关最终也保住了，便是最好的事。

       而太乙真人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想办法给哪吒恢复真身，师侄和那个混世小魔王比起来乖巧听话又懂事，如今搁在眼皮底下也不会再惹出什么大事，便也罢了。

       但是或许太乙真人的话在潜意识中还是对哪吒产生了影响，以至于后来每天夜里，哪吒总是要死死的搂住敖丙，听着对方的心跳声才会睡过去。

       平稳的脉动在耳边一下一下的轻敲，就像在昭告着怀里的人和他们真的幷没有什么不同，敖丙身上有一种清淡的香气，像是冰与雪的味道，温柔恬静，安抚一切暴躁的情绪，让哪吒可以安心的限入深沉的梦里……

       “哪吒……”敖丙坐在屋前的走廊上，担忧的看着枕在他膝上沉睡的少年，纤白的手指轻轻划过对方眼下张扬似火的红纹。

       已经三天了，哪吒还没有醒来，任凭他百般呼唤，也无济于事。太乙真人在前些日子说已经找到了给哪吒重塑肉||身的办法，便离开去寻那关键宝物了。而重塑肉身需要七七四十九天的护法，中途万万不可被阻断，李靖夫妇近月来一直忙前忙后的在布置阵法。且不说如今哪吒这情况身为凡人的他们知道后也帮不上什么忙，每每看到天雷后忧虑多思日渐憔悴的殷十娘终于因好消息而重新精神奕奕的样子，敖丙就什么都不忍心告知了。

       哪吒总是想让他娘高兴的，那他又怎会去给别人徒增烦恼呢。

       具体说不清哪吒的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起初只是多睡那么一两个时辰，两个人都没怎么在意，后来某一天起情况就急剧恶化了起来，原本精力旺盛上房揭瓦人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短，直到如今这副长睡不醒的模样。

       屋中的鸡毛毽子已经很久没有人去碰过了，零零碎碎的玩具似乎又回到了之前落灰的样子，指点江山笔孤零零的落在秋千板上，用来画纸鸢的墨已经干涸掉了。敖丙空茫的看着远处，原来山河社稷图里是这样冷清安静，那些勃勃生气似乎被撕去了伪装，露出原本的死寂。

       混天绫和风火轮曾经出去寻过太乙真人，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真人去了九天仙洞，他们根本无法靠近。而敖丙寸步不离的守着哪吒，他不敢离开，他怕自己一走，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咔嚓”“咔嚓”，有什么不详的声音在轻微响起。敖丙猛地低头，瞪大了眼睛。只是元灵状态的哪吒身上居然出现了细小裂纹，一点一点，缓慢而恐怖的蔓延着。

       敖丙猛然意识到，魔丸要碎了。

       那可是天道专门设下的对付魔丸的天雷啊，怎么可能那样轻易的就放过他们呢，敖丙身为灵珠，只算是被波及便失了肉||体，而哪吒受到的伤害必定不是同等的，不过是逃过了立刻灰飞烟灭的下场罢了，就好像一块被摔裂的玉，没有修补，裂纹就会越来越大，已经被重创的魔丸撑过一段日子，又没有真身载体来恢复，必然会逐渐破碎毁灭下去。

       如果魔丸在恢复真身前完全碎裂消失了的话，那一切都无济于事了。混天绫和风火轮急得团团转，甚至缠在哪吒身上，似乎阻止了碎块掉落就可以表示魔丸还是完整的。

       太乙真人还没有回来，已经，等不下去了。

       原本搂着哪吒的敖丙身体微微一震，莹润的脸上迅速褪去了血色，一丝殷红从嘴角滑落，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和哪吒的抵在一起，然后一股庞大的灵气就从敖丙的体内爆发出来！旋转直上天际，又回环下来，密密的包裹住了哪吒，迅速的修补连接起了魔丸的裂缝！

       被灵气吹飞了的风火轮化成仙猪的模样叼住了同样飞远的混天绫，在突然而来的天地色变中目瞪口呆，敖丙，天赋异禀又勤恳修炼的龙三太子，竟然在须臾间悟到方法将体内的灵珠汽化了，而本质上与魔丸同为混沌之气的灵珠自然是这世间绝佳的，也是唯一的，可以修补破碎魔丸的东西。

       不亚于被天雷劈中的剧痛让敖丙几乎咬碎了牙根才勉强维持住神智，他让全身的龙血都剧烈沸腾起来，然后用法力全部顷刻间抽取到丹田腹间熔炼灵珠，就宛如将自己活活变成一只装满三味真火的炼丹炉，用倾注了天地间强大法力的绝对高温在最柔软脆弱的内部强行改变了灵珠的形态。接着再将这些原本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灵气割裂出去，操控它们包裹住魔丸，逐渐的渗漏融入进那些裂缝中。

       或许再令人崩溃的剧痛持续久了也就麻木了，敖丙甚至小走了个神，想还好他并没有恢复肉||身，否则可能就要白折腾一次了。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么触目惊心，就像一朵迅速怒放后又枯萎凋零的花，决绝的用燃烧自己生命力的办法去与天道抗衡。

       哪吒说我命由我不由天，敖丙记下了，无论实行起来是多么惨烈，也坚决的执行着。

       时间的流逝似乎被模糊了，也许只是燃尽了一柱香，也许沧海已变桑田，在扭曲的感官里，敖丙听到一声遥远的天际似乎隐约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带着方言口音的呼唤，“哪吒！”

       总算知道回来，再晚就凉透了。敖丙轻叹了口气，想着背后不语人是非的道德要求强压下满腹吐槽，灰败的脸上勾起一点笑意，他想无论人或者妖或者仙，大抵都抵抗不了“希望”的诱惑，但凡看到事情有了转机，浑身如下了一次油锅的痛也不足为提了，甚至还诡异的有了一丝甜蜜，似乎他总算有了一点用处，可以为哪吒做些什么了。

       我爱他，不想失去他。

       敖丙想，轻轻的在哪吒的唇上印下一个吻，然后一直绷紧弦松了松，便短暂的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未完待续）